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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郑公神道碑1087年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八、《皇朝文鉴》卷一四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五、《能改斋漫录》卷八、《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二、《记纂渊海》卷五八、《文章正宗》续集卷四、《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七三、《三续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七、乾隆《河南府志》卷八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宋兴百三十年,四方无虞,人物岁滋。
盖自秦、汉以来,未有若此之盛者。
虽所以致之非一道,而其要在于兵不用,用不久,常使智者谋之而仁者守之,虽至于无穷可也。
契丹晋天福以来,践有幽、蓟,北鄙之警,略无宁岁,凡六十有九年。
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攻定武,围高阳,不克,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真宗皇帝宰相寇准计,决策亲征,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行在。
虏既震动,兵始接,射杀其骁将顺国王挞览。
虏惧,遂请和。
时诸将皆请以兵会界河上,邀其归,徐以精甲蹑其后,歼之。
虏惧,求哀于上。
上曰:「契丹、幽、蓟,皆吾民也,何多以杀为」!
遂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国。
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三十有九年。
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
契丹之臣有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
庆历二年,聚重兵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来聘。
兵既压境,而使来非时,中外忿之。
仁宗皇帝曰:「契丹吾兄弟之国,未可弃也,其有以大镇抚之」。
宰相报聘者。
时虏情不可测,群臣皆莫敢行。
宰相右正言知制诰富公,公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上为动色,乃以公为接伴。
英等入境,上遣中使劳之,英托足疾不拜。
公曰:「吾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拜。
中使至而公不起,此何礼也」?
英矍然起拜。
公闻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
英等见公倾盖,亦不复隐其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公,且曰:「可从,从之;
不可从,更以一事塞之」。
公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增岁币,且命公报聘
既至,六符馆之,反往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
及见虏主,问故。
虏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籍民兵,此何意也?
群臣请举兵而南,寡人以谓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也」。
公曰:「北朝章圣皇帝之大德乎?
澶渊之役,若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
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
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
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此皆其身谋,非国计也」。
虏主惊曰:「何谓也」?
公曰:「晋高祖欺天叛君,而求助于北,末帝昏乱,神人弃之。
是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
虽虏获金币,充牣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太半,此谁任其祸者。
今中国提封万里,所在精兵以百万计,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
曰:「不能」。
公曰:「胜负未可知。
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
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群臣何利焉」!
虏主大悟,首肯者久之。
公又曰:「塞雁门者,以备元昊也。
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卑水聚,势不得不增。
城隍皆脩旧,民兵亦旧籍,特补其缺耳,非违约也。
晋高祖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异代事。
宋兴已九十年,若各欲求异代故地,岂北朝之利也哉?
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则有词矣。
曰:『朕为祖宗守国,必不敢以其地与人。
北朝所欲,不过利其租赋耳。
朕不欲以地故,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代赋入。
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词耳。
朕亦安得独避用兵乎?
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
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朕。
天地鬼神,岂可欺也哉』」!
虏大感悟,遂欲求婚。
公曰:「婚姻易以生隙,人命脩短不可知,不若岁币之坚久也。
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获哉」?
虏主曰:「卿且归矣,再来,当择一授之,卿其遂以誓书来」。
公归复命,再聘,受书及口传之词于政府,既行次乐寿,谓其副曰:「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万一书词与口传者异,则吾事败矣」。
发书视之,果不同。
乃驰还都,以晡入见,宿学士院一夕,易书而行。
既至,虏不复求婚,专欲增币,曰:「南朝遗我书当曰献,否则曰纳」。
公争不可。
虏主曰:「南朝既惧我矣,何惜此二字,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
公曰:「本朝皇帝兼爱南北之民,不忍使蹈锋镝,故屈己增币,何名为惧哉?
若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南北敌国,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忧也」。
虏主曰:「卿勿固执,自古亦有之」。
公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
当时所遗,或称献、纳,则不可知。
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
公声色俱厉,虏知不可夺,曰:「吾当自遣人议之」。
于是留所许增币誓书,复使耶律仁先及六符以其国誓书来,且求为献、纳。
公奏曰:「臣既以死拒之,虏气折矣,可勿复许,虏无能为也」。
上从之,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
北方无事,盖又四十八年矣。
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守其约不忍败者,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
故臣尝窃论之,百馀年间,兵不大用者,真宗、仁宗之德,而寇准与公之功也。
公讳弼,字彦国河南人
曾大父内黄讳处谦,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皆以公贵,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邓、韩、秦三国公
曾祖母刘氏,祖母赵氏,母韩氏,封鲁、韩、秦三国太夫人。
公幼笃学,有大度,范仲淹见而识之,曰:「此王佐才也」。
怀其文以示王曾、晏殊,殊即以女妻之。
仁宗复制科,仲淹谓公曰:「子当以是进」。
天圣八年,公以茂材异等中第,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
李迪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事。
秦国公忧,服除,会郭后废范仲淹等争之,贬知睦州
公上言:「朝廷一举而获二过,纵不能复后,宜还仲淹,以来忠言」。
通判绛州
景祐四年,召试馆职,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王曾辟,通判郓州
宝元初赵元昊反。
公上疏陈八事,且言:「元昊遣使求割地邀金帛,使者部从仪物如契丹,而词甚倨,此必元昊腹心谋臣自请行者。
宜出其不意,斩之都市」。
又言:「守赟,庸人也,平时犹不当用,而况艰难之际,可为枢密乎」!
议者以为有宰相气。
召还,为开封府推官,擢知谏院
康定元年,日食正旦
公言请罢燕彻乐,虽虏使在馆,亦宜就赐饮食而已。
执政以为不可。
公曰:「万一北虏行之,为朝廷羞」。
后使虏,还者云:「虏中罢燕」。
如公言,仁宗深悔之。
初,宰相恶闻忠言,下令禁越职言事。
公因论日食,以谓应天变莫若通下情,遂除其禁。
元昊鄜延,杀二万人,破金明,擒李士斌,延帅范雍、钤辖卢守勤闭门不救,中贵人黄德和引兵先走,刘平、石元孙战死,而、守勤归罪于通判计用章、都监李康伯,皆窜岭南德和诬奏降贼,诏以兵围守其家。
公言:「平自环庆引兵来援,以奸臣不救,故败,竟骂贼不食而死,宜恤其家。
守勤、德和皆中官,怙势诬人,冀以自免,宜竟其狱」。
枢密院奏方用兵,狱不可遂。
公言:「大臣附下罔上,狱不可不竟」。
时守勤男昭序为御药,公奏乞罢之,德和竟坐腰斩。
延州民二十人诣阙告急,上召问,具得诸将败亡状。
执政恶之,命边郡禁民擅赴阙者。
公言:「此非陛下意,宰相恶上知四方有败耳,民有急,不得诉之朝,则西走元昊,北走契丹矣」。
夏守赟陕西都总管,又以入内都知守忠都钤辖
公言:「用守赟既为天下笑,而守忠钤辖乃与中官监军无异,将吏必怨惧,卢守勤、黄德和覆车之辙,可复蹈乎」?
诏罢守忠
时又用观察使魏昭炳同州,郑守忠殿前都指挥使高化步军都指挥使
公言:「昭炳乳臭儿,必败事;
守忠亲事官,皆驽才小人,不可用」。
诏遣侍御史陈洎陕西督脩城,且城潼关
公言:「天子守在四夷,今城潼关,自关以西为弃之耶」?
语皆侵执政
自用兵以来,吏民上书者甚众,初不省用。
公言:「知制诰中书属官,可选二人置局,中书其所言,可用用之」。
宰相以付学士,公言:「此宰相偷安,欲以天下是非尽付他人」。
乞与廷辩。
又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院
周宰相魏仁浦枢密使,国初范质、王溥亦以宰相知枢密院事
今兵兴,宜使宰相以故事兼领」。
仁宗曰:「军国之务,当尽归中书枢密非古官」。
然未欲遽废,内降令中书同议枢密院事,且书其检。
宰相以内降纳上前,曰:「恐枢密院谓臣夺权」。
公曰:「此宰相避事耳,非畏夺权也」。
西夏首领吹同乞砂、吹同乞山各称伪将相来降,补借奉职,羁置荆湖
公言:「二人之降,其家已族矣,当厚赏以劝来者」。
上命以所言送中书
公见宰相,论之,宰相初不知也。
公叹曰:「此岂小事而宰相不知耶」?
更极论之,上从公言,以宰相兼枢密使
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脩撰,奉使契丹
二年,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
时有用伪牒为僧者,事觉,乃堂吏为之。
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吏。
白执政,请以吏付狱。
执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无为近名」。
公正色不受其言,曰:「必得吏乃止」。
执政滋不悦,故荐公使契丹,欲因事罪之。
欧阳脩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留公,不报。
使还,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
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不顾而行。
得家书,不发而焚之,曰:「徒乱人意」。
寻迁翰林学士
公见上力辞,曰:「增岁币,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讨元昊,未暇与虏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赏乎」!
庆历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辞之愈力。
改授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
七月,复除枢密副使
公言:「虏既通好,议者便谓无事,边备渐弛,虏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
非独臣不敢受,亦愿陛下思夷狄轻侮中原之耻,卧薪尝胆,不忘脩政」。
因以告纳上前而罢。
逾月,复除前命。
元昊使辞,群臣班紫宸殿门,上俟公缀枢密院班,乃坐,且使宰相章德象谕公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虏故也」。
公不得已乃受。
晏殊为相,范仲淹参知政事杜衍枢密使韩琦与公副之,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为谏官,皆天下之望。
鲁人石介作《庆历圣德诗》,历颂群臣,皆得其实。
曰:「维仲淹、弼,一夔一契」。
天下不以为过。
公既以社稷自任,而仁宗责成于公与仲淹,望太平于期月之间,数以手诏督公等条具其事。
又开天章阁召公等,公等坐,且给笔札,使书其所欲为者,遣中使二人更往督之,且命仲淹主西事,公主北事。
公遂与仲淹各上当世之务十馀条。
又自上河北安边十三策,大略以进贤、退不肖、止侥倖、去宿弊为本,欲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于是小人始不悦矣。
元昊遣使以书来,称男而不臣。
公言:「契丹元昊而我不臣,则契丹为无敌于天下」。
不可许。
乃却其使,卒臣之。
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
十二月,诏册元昊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
公曰:「若虏使未至而行,则事自我出,既至,则恩归契丹矣」。
从之。
是岁契丹受礼云中,且发兵,会元昊伐呆儿族,于河东为近。
上问公曰:「虏得无与元昊袭我乎」?
公曰:「虏自得幽、蓟,不复由河东入寇者,以河北平易富饶,而河东崄瘠,且虞我出镇定,捣燕蓟之虚也。
今兵出无名,契丹大国,决不为此。
就使妄动,当出我不意,不应先言受礼云中也。
元昊本与契丹约,相左右以困中国,今契丹背约,结好于我,独获重币,元昊有怨言,故虏筑威塞州以备之,呆儿屡杀威塞人,虏疑元昊使之,故为是役,安能合而寇我哉」!
或请调发为备。
公曰:「虏虽不来,犹欲以虚声困我,若调发,正堕其计。
臣请任之。
虏若入寇,臣为罔上且误国」。
上乃止,虏卒不动。
公谓契丹异日作难,必于河朔
既上十三策,又请守一郡行其事。
小人怨公不已,而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
上虽不信,公惧,因保州,求为河北宣抚使以避之。
使将还,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罢安抚使
岁馀,谗不验。
给事中,移知青州京东东路安抚使
河朔大水,民流京东
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得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
得公私庐舍十馀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
官吏自前资待阙、寄居者,皆给其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
山林河泊之利,有可取以为生者,听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
官吏皆书其劳约为奏请,使他日得以次受赏于朝。
五日,辄遣人以酒肉糗饭劳之,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
流民死者,为大冢葬之,谓之丛冢,自为文祭之。
明年大熟,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馀万人。
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
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
公曰:「救灾,守臣职也」。
辞不受。
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饥民聚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
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法,至于今,不知所活者几千万人矣。
王则据贝州叛,齐州禁兵马达、张青与奸民张握等得剑印于妖师,欲以其众叛,将屠城以应则。
握之婿杨俊诣公告之,齐非公所部,恐事泄变生。
时中贵人张从训衔命至青,公度从训可使,即以事付从训,使驰至郡,发吏卒取之,无得脱者。
且自劾擅遣中使罪,仁宗嘉之。
再除礼部侍郎
公又恳辞不受。
资政殿大学士,以明堂恩,除礼部侍郎,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除宣徽南院使,判并州河东经略安抚使
至和二年,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并命。
宣制之日,士大夫相庆于朝,仁宗密觇知之。
欧阳脩奏事殿上,上具以语脩,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于梦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也哉」!
脩顿首称贺。
仁宗弗豫,大臣不得见,中外忧恐。
文彦博与公等直入问疾,内侍止之,不可。
因以监视禳祷为名,乞留宿内殿,事皆关白而后行,禁中肃然。
嘉祐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脩国史。
公之为相,守格法,行故事,而附以公议,无心于其间,故百官任职,天下无事。
以所在民力困弊,赋役不均,遣使分道相视裁减,谓之宽恤民力。
又弛茶禁,以通商贾,省刑狱,天下便之。
六年,丁秦国太夫人忧,诏为罢春燕
故事,执政遇丧皆起复,公以谓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
仁宗待公而为政,五遣使起之,卒不从命,天下称焉。
英宗即位,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
逾年,以足疾,求解机务,章二十上,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
公五上章,辞使相,且言:「真宗以前不轻以此人,仁宗即位之初,执政欲自为地,故开此例。
仁宗之世,宰相枢密使罢者皆除使相,至不称职、有罪者亦然,天下非之。
今陛下初即位,愿立法自臣始」。
不从。
神宗即位,改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
公又乞罢使相,乃以为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
公以足疾,固辞,复判河阳
熙宁元年,移汝州,且诏入觐。
以公足疾,许肩舆至殿门,上特为御内东门小殿见之。
令男绍隆入扶,且命无拜,坐语从容,至日昃,赐绍隆五品服。
再对,上欲留公为集禧观使,力辞赴郡。
明年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辞不受。
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既至,未见。
有于上前言灾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者。
公闻之,叹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
去乱亡无几矣。
此必奸臣欲进邪说,故先导上以无所畏,使辅拂谏诤之臣,无所复施其力,此治乱之机也。
吾不可以不速救」。
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决不然者。
群臣请上尊号及作乐,上以久旱不许。
群臣固请作乐,公又言:「故事,有灾变皆彻乐,恐上以同天节虏使当上寿,故未断其请,臣以为此盛德事,正当以示夷狄,乞并罢上寿」。
从之。
即日而雨。
公又上疏,愿益畏天戒,远奸佞,近忠良。
上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理正文直。
茍非意在爱君,志王室,何以臻此。
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
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
公既上疏谢,复申戒不已,愿陛下待群臣不以同异为喜怒,不以喜怒为用舍。
公始见上,上问边事。
公曰:「陛下即位之始,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
因以九事为戒。
八月,以疾辞位,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
复以公请,改亳州
时方行青苗息钱法。
公以谓此法行则财聚于上,人散于下,且富民不愿请,愿请者皆贫民,后不可复得,故持之不行。
提举常平赵济劾公以大臣格新法,法行当自贵近者始,若置而不问,无以令天下。
乃除左仆射,判汝州
公言:「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复治郡,愿归洛养疾」。
许之,寻请老,拜司空,复武宁节度平章事进封韩国公,致仕。
公虽居家,而朝廷有大利害,知无不言。
交趾叛,诏郭逵等讨之。
公言:「海峤崄远,不可以责其必进,愿诏等择利进退,以全王师」。
契丹来争河东地界,上手诏问公。
公言:「熙河诸郡,皆不足守,而河东地界,决不可许」。
元丰三年,官制行,改授开府仪同三司
是岁,故参知政事王尧臣子同老上言,至和三年仁宗弗豫,其父尧臣尝与文彦博、刘沆及公同决大策,乞立储嗣仁宗许之,会翊日有瘳,故缓其事,人无复知者。
以其父尧臣所撰诏草上之。
上以问彦博彦博言与同老合。
上嘉公等勋绩如此,而终不自言,下诏以公为司徒,且以其子绍閤门祗候
六年闰六月丙申,薨于洛阳私第之正寝,享年八十。
手封遗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其所言者。
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出祭文,遣使致奠所,以赙恤其家者甚厚。
太尉谥曰文忠
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张里
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后公四年卒。
子男三人。
曰绍庭,朝奉郎
曰绍供备库副使,后公十月卒。
绍隆光禄寺丞,早卒。
女四人。
长适保宁军节度使北京留守冯京,卒,又以其次继室,封安化郡夫人
次适承议郎范大琮。
次适宣德郎大圭
孙男三人。
方承事郎,直清承奉郎,直亮假承务郎
公性至孝,恭俭好礼,与人言,虽幼贱必尽敬,气色穆然,终身不见喜愠。
然以单车入不测之虏廷,诘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无一语少屈,所谓大勇者乎!
其好善疾恶,盖出于天资。
常言:「君子小人如冰炭,决不可以同器,若兼收并用,则小人必胜,薰莸杂处,终必为臭」。
其为宰相及判河阳,最后请老居家,凡三上章,皆言:「天子无职事,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天子之职也。
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小人不胜,则交结构扇,千岐万辙,必胜而后已。
小人复胜,必遂肆毒于善良,无所不为,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
其为文章,辩而不华,质而不俚。
有《文集》八十卷,《天圣应诏集》十一卷,《谏垣集》二卷,《制草》五卷,《奏议》十三卷,《表章》三十卷,《河北安边策》一卷,《奉使录》四卷,《青州振济策》三卷。
平生所荐甚众,尤知名者十馀人,如王质与其弟素、余靖、张瑰、石、孙复、吴奎、韩维、陈襄、王鼎、张温之、杜杞、陈希亮之流,皆有闻于世,世以为知人。
元祐元年六月,有诏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廷。
明年,以明堂恩,加赠太师
绍庭请于朝曰:「先臣墓碑未立,愿有以宠绥之」。
上为亲篆其首,曰显忠尚德之碑,且命臣轼撰次其事。
谨拜手稽首而献言曰:世未尝无贤也。
尧舜三代以至于今,有是君则有是臣,故仁宗、英宗至于神考,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则天畀以人,光明伟杰有如公者。
观公之行事,而味其平生,则三宗之盛德,可不问而知也。
古之人臣,功高则身危,名重则谤生,故命世之士,罕能以功名终始者。
臣观三宗所以待公,全其功名而保其终始,盖可谓至矣。
契丹求割地,上命宰相,历问近臣孰能为朕使虏者,皆以事辞免。
公独慨然请行。
使事既毕,上欲用公,公逡巡退避不敢居,而向之辞免者,自耻其不行,则惟公之怨,比而谗公,无所不至。
石介为《庆历圣德诗》,天下传诵,则大臣疾公如仇,构以飞语,必欲致之死地。
仁宗徐而察之,尽辨其诬,卒以公为相。
英宗、神宗之世,公已老矣,勋在史官,德在生民。
天子虚己听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为中国轻重。
然一赵济敢摇之,惟神宗日月之明,知公深。
公虽请老,有大政事必手诏访问。
又追论定策之勋,以告天下,宠及其子孙,然后小人不敢复议,雍容进退,卒为宗臣
古人有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岂不然哉!
公既配食清庙,宜有颂诗,以昭示来世。
其词曰:
五代八姓,十有二君。
四十四年,如丝之棼。
以人为嬉,以杀为儇。
兵交两河,腥闻于天。
上帝厌之,命我祖宗。
畀尔炉椎,往销其锋。
孰谓民远,我闻其呻。
宁尔小忍,无残我民。
六圣受命,惟一其心。
敕其后人,帝命是承。
勿劓刖人,矧敢好兵。
百三十年,讳兵与刑。
惟彼北戎,谓我骄。
闻其言,折其萌芽。
笃生莱公,尺箠笞之。
既服既驯,则扰绥之。
堂堂韩公,与莱相望。
再聘于燕,北方以宁。
景德元祀,始盟契丹
公生是岁,天命则然。
公之在母,秦国寤惊。
旌旗鹤雁,降其庭。
云有天赦,已而生公
天欲赦民,公启其衷。
北至燕然,南至于河。
亿万维生,公手抚摩。
水潦荐饥,散流而东。
五十万人,仰哺于公。
公之在内,自泉流濒。
其在四方,自叶流根。
百官维人,百度惟正。
相我三宗,重华协明。
谓公来,陨星其堂
有坟其丘,公岂是藏。
维岳降神,今归不留。
臣轼作颂,以配崧高
按:《皇朝文鉴》「乞山」作「山乞」。「伪」原作「为」,据《皇朝文鉴》改。
论边将奏(一 为监察御史时作)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包拯集》卷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七、《古今图书集成》边裔典卷一一三
臣近者累曾上言,以河北沿边将帅未甚得人,特乞精选,其代州尤不可轻授。
代州与云、应等州相去至近,路又坦平,古今最是难控扼之所。
太宗朝以骁将杨业守之,殁,继以给事中张齐贤守之,其慎重用人如此。
自后边鄙无事,然亦用武臣中有材略者。
今朝廷委任郭承祐,必恐败事。
承祐累任无状,朝野共知,物议喧然,以为不可。
且北虏请命,历年多矣,然恩过则生骄,安久则忘备,理之常也。
况西北二寇,自古尝恶其连盟协势,以为中国之患。
以今观之,衅端已兆,庙堂之上,所宜窥之未萌,而为国家锐意而远虑也。
今天下不患乏人,患在不用。
用人之道,不必分文武之异,限高卑之差,在其人如何耳。
必当考以应敌制胜之略,询以安边禦众之宜,观辞气之瑰奇、举动之方重者,擢而用之,则取人之要,无大于此。
河北、河东同时地震,变异如此,不可不惧。
臣先进劄子,言之颇详。
承祐欲乞早令召还,别用能者。
沿边守将畏懦不胜任者,亦乞速赐移易。
若不预为之具,缓急图之,则无及矣。
惟陛下特留圣意,则天下幸甚。
客省使眉州防禦使遂州观察使张公墓志铭(并序 嘉祐八年十月1061年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七、《安阳集》卷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故赠遂州观察使张公亢之将葬也,诸孤具公之官次与平生之施为,泣来告曰:「公曩帅西边,我先子实备将佐,其忘身捍寇,勤苦百为,固不待疏列而公知之详矣。
昔种侯世衡事范文正公,宣力环延,及其亡也,文正亲为文以志其墓,盖悉其故吏之劳,书之所以为劝也。
我先子之事,其著如此,公忍遗而不书哉」?
予哀其诚,而义不可以辞,故为之叙曰:公字公寿,其先濮州临濮人
曾祖裕,恬晦不仕。
祖居实,鄂州嘉鱼
父馀庆,太子右赞善大夫,赠吏部尚书
嘉鱼葬于宋,故今为宋人。
公少磊落有大志,博学能文之外,喜读诸家兵法,常慕古大夫立奇功伟节以震暴于当世,不为拘儒龊龊之行。
始冠,中天禧三年甲科,任广安军判官
满岁,再调应天府推官
南都地素卑,民苦水患,公为治白沙、石梁之渠,壅者悉通,而田以岁穫。
本道转运使上其状,就改大理寺丞、知南京留守判官事。
府尹晏元献公性方严,少许可,独知公,府事无钜细皆以属之,而无不集者。
殿中丞
李文定公辟,签书西京留守判官事。
籍田恩迁太常博士,改屯田员外郎,徙通判环州
未行,改镇戎军
公素负胆略,既得贰边政,于兵事益以究习。
揣知元昊性凶残,喜诛杀,势不可制,上书请先为之备。
又言西北二垂攻守之策,其言深切较著。
前后章数十上,于是天子知公有将帅之材,数欲用之。
丁母忧去职。
未几,契丹聚兵幽、涿,北边摇动,乃擢公为如京使、知安肃军事。
诏趣之任,公不得已而起,召对便坐。
公奏曰:「契丹被先帝大恩,岁享金缯之赐甚厚。
今其主孱而岁歉,反疑为中国所窥,故为此耳,不足虑也。
万一背约,臣请擐甲为诸军先」。
上壮而遣之。
公至,则务广恩信,前为防之过者,尽以撤去,而虏卒无他。
庄宅使、知瀛州事。
宝元初,元昊果反,上记公言,亟改右骐骥使泾原路兵马钤辖兼知渭州事。
泾原当寇之冲,而地殊坦平,在四路中其责尤重。
公守备严密,军政修举,贼度不可犯,乃会兵入鄜延
大将刘平、石元孙轻薄其锋,俱为贼所擒,关内大震。
乃以公领忠州刺史,充鄜延路钤辖兼知鄜州事。
未几,改西上閤门使充本路都钤辖,驻于延州
范文正公帅延,以国士待公,凡深谋大议,公必预焉。
庆历元年秋,贼入麟、府,陷丰州,破麟、府之间诸堡寨,围府州
事闻,乃命公为并、代都钤辖,专管勾麟、府军马公事。
贼攻城几旬日不能下,引大兵出境,而留军屯府北之琉璃堡,时纵游骑四抄,二州闭垒不敢出,人情大恐。
公自受命,昼夜驰至府城下,城中尚不敢启关。
公出所受敕示之,而呼曰:「我新张军马也」!
众心始安,乃启关。
公入,即大启诸所塞门,纵民出入。
视禁旅尚数千人,皆奔北之馀,股栗无斗志。
公乃募执役下军之敢战者,得数百人,使击贼,至暮,争持贼首以献。
公躬自犒奖,取锦袍以衣之,大誇于城中。
连数日皆获贼,如前赏。
于是禁旅悉惭而奋曰:「我辈岂不如彼下军者?
愿出效死」。
公度其可使,即命击琉璃之贼。
众驰至贼堡,大破之,斩首二百馀级,馀皆奔去,获牛马橐驼以千数,公尽以赏所获者,军始复振。
然自府饷麟,非兵卫不敢进。
二年正月,麟之郊赏至,上遣中使督公护送,贼果出钞夺,不能得,乃聚兵数万邀归路。
公回至柏子寨遇之,时众不满三千。
公激之曰:「汝辈皆陷死地,能前斗则生,不然则尽死」。
于是士皆感动争奋。
会天大风,公乘顺风以击贼,贼遂大乱,斩首六百馀级,贼相蹂践,赴崖谷死者不胜计。
军益大振,乃修复二州之间贼所破堡寨。
宁远寨者,据麟、府之中,最号险要,逮兴役,贼出兵争之。
公命虎翼军执万胜军旗帜为阵以挑贼。
贼素知万胜新军之罢软者,果轻犯之,而虎翼军万弩齐发,短兵继前。
公又遣骁将出贼后以夹攻之,贼遂奔溃,斩首二千馀级,贼自此不敢复出。
盖不踰月,而五寨立,二州始通。
公复奏曰:「今五寨所通,麟、府往来之一径耳,旁皆空旷,无所阻防。
若更增并边诸栅以相维卫,则蕃汉之户可归,而河外安矣」!
议未下,而契丹渝盟,河朔大警。
朝廷命王德用为定帅,杨崇勋为镇帅,而以公领果州团练使,为瀛帅。
王、杨皆位兼将相,而公以才望参其任,时论伟之。
居数月,契丹再议通好。
元昊入泾原大将葛怀敏禦战死之,关内复大震。
改公四方馆使泾原路经略安抚招讨等使、本路都总管兼知渭州事。
公酉时受诏,戌时上道。
及至,渭贼去数日,四野一空,疮痍满城,编户属羌皆逃散失业。
公尽虑经制,殆忘寝食,曾未数月,境内以完。
逮郑公戬来帅四路,与公处事不相合,朝廷知其不能容,乃迁引进使,徙并、代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而御史梁坚复摭公细过论之于朝。
遂起狱邠州,穷治数月,不能得公大过,犹夺引进使、充本路钤辖
居无何,夏人与契丹有隙,大战黄河外。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被诏宣抚河东以备之,复还公引进使,为并、代路副都总管、知代州,兼河东沿边安抚事。
范公至河外,亲按形势利害,以为不增广堡寨,则河外终不安。
乃奏用公前议,仍以公总其事,诏可之。
经略使明公镐以谋不出于帅府,极奏言其不可,又屡以文移沮止之,公执不听,兴作如初。
不踰时而诸寨成,乃自劾违经略使节制。
上知其利,置而不问,凡建寨十四。
于是蕃汉归者数千户,岁减戍兵万人,省转输万万计,虏不敢窥边,而河外遂无虞。
久之,复徙为高阳关路副都总管兼知瀛州事。
瀛城小而民众,边有警则自外至者无所容。
公奏广东南关,与大城接,民大喜,争出赀以助费。
夏文庄公留守北都,兼河北路安抚使,以公尝在西边不附己,因奏曰:「今与虏和而广城,不可」。
复命公止其役。
公曰:「当俟报,不可止」。
城几就,诏领眉州防禦使,复帅泾原,而瀛城后人卒成之,众论为便。
时渭军郊恩有赐帛,库中所有物良而估直贱,三司所给物下而估直高,公乃命增损其直,而使两均之,以便请者。
转运使乃奏公擅减三司赏给之价,公时在枢密院,公遂坐此,夺所领防禦使,降知磁州事。
御史宋禧不知其详,又疏公向以库银假牙吏市易得利而归己,今责尚轻。
于是又夺公引进使,为右领军卫大将军、知寿州事。
其后三司所给诸路军赐,率得更其估。
陕西转运使又奏公向假库银利悉以资牙校,而非公自取也。
公既无名被贬,不出一言以自辨,但以徙内地,不当享俸,愿复台省旧官,退治僻郡。
乃改将作监、知和州事。
坐所举官累,徙知筠州事。
始赴,上召还,复为引进使,领果州团练使
入朝,复眉州防禦使、充真定府路副都总管,明堂恩迁客省使
初,公督役河外,暴露原野,为大寒所中,得足疾,久之愈。
至是复作,求解兵任,改知卫州事,徙知怀州事。
出视河防,与邻州守相遇于境上,监司以为言,徙钤辖曹州
河阳兵马总管,公辞以疾,愿还朝籍,授秘书监
未几,复为客省使、充徐州总管,领防禦如故。
嘉祐六年六月二十九日,以疾卒,时年六十三。
御史中丞王公畴上言:「张某有再造麟、府之功,不加褒恤,无以劝天下」。
上亦恻然思其劳,故优赠以官,非常典也。
公气貌魁杰,襟怀扩然,无贵贱一以诚接之,御军虽严明,而人悦其平恕,故每临敌,士皆愿奋而投死,未尝少挫。
泾原属羌感公恩信,凡易地,必遮道匍匐号泣请留公,移日不能去。
麟、府蕃汉之民几万户,得骨肉相保,生业完复,公之德最深,闻公之丧,皆拊膺恸哭曰:「亡吾父矣」!
往往绘公像祠之,而至今不敢斥其姓,惟呼之曰「閤使」。
公重义轻财,出于天性,赴人之急,无爱惜。
在边赏犒军士,牛酒必丰,公帑不充,则倾家橐以济之。
内外亲族,贫无以资者,必分俸周给,故忌嫉之人,缘公好施,多组织疑似相挤陷,而屡遭谪官。
然公乃怡然,未尝戚戚于怀也。
呜呼!
公文武之材,可谓著矣!
自二垂有警,西之急则自北而西,北之急则自西而北,当仓卒之际,未尝不首被选任。
公以忠义自许,不顾险艰,卒能成卓然之功。
向之处公麾下,如狄青、王信辈,皆积小劳而膺大任者,不可胜数。
而公蹇而不偶,徘徊于横班者几二十年。
及其病也,则又弹射迁逐,曾不得有少安之地,悲夫!
然仕患有声而无实,果有其实也,虽见抑于生前,必蒙荣于身后,兹公所以膺显赠,信前烈,传诸信史,为不可泯之光耀,识者之辨,孰得孰失?
公初娶尚氏,封寿阳县君
再娶侍其氏,封乐安县君
子男九人:杰,西头供奉官
樵,信州军事推官
黯,右侍禁
焄,左侍禁
炋,右侍禁
煦,徐州滕县主簿
烈,左班殿直
傥,试秘书省校书郎
默,早夭。
杰、樵、烈皆先公而亡。
女四人:长适殿中丞赵约之,次适著作佐郎高士纶,次适太原府阳曲县主簿荣咨道,次在室。
八年十月十八日,其侄三司户部副使焘与公之诸孤,举公与夫人尚氏之丧,葬于宋城县长乐乡之清沟里。
其铭曰:
惟人之禀,固罕兼备。
志于大者,或遗其细。
故昔任人,必随以器。
小不之疵,众长参治。
骐骥在绊,责以千里,欲驰而蹶,咎则谁致。
称善御者,夫岂如是。
噫犹公兮,用终不既。
文定张公全先生行状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一
本贯应天府宋城县孟诸乡。
曾祖文熙皇赠太师,曾祖妣苏氏,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祖妣刘氏,沛国太夫人
尧卿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魏国公
妣嵇氏,谯国太夫人
公讳方平字安道,世家睢阳,三代以公贵封赠各极品位。
景德四年丁未生舟中。
有盗蹑船后,旬浃未得发,是夕泊舟在野,盗乘便将逞。
适太夫人欲就蓐,问乳医居隔水,因移舟从之。
有船后至,正泊其处,盗夜至,不知舟已易也,大噪攻劫。
后舟,乃武人,登岸与斗,盗奔散。
有被执者自言其情,方知误尔,由此母子无恙。
公髫龀英秀,神采莹彻,见者莫不慕悦之,皆谓仙骨道韵,非风尘中人也。
稍长,敏慧夙成,飘飘有凌云之气。
太师冲默燕静,不以物累自婴,而太夫人贤明知书,躬自教诲。
年十三,太夫人抚之曰:「扬州俗浮薄,睢阳乡里有庠序,四方学者萃焉,吾弟为之领袖
汝方志学,盍往依焉?
吾惟汝一子,念孟母徙邻之义,不远千里致汝外氏,俾之就业,汝往勉哉」!
夫人有弟颖,时名士,有学行,故割情遣之。
既至,舅氏器爱之,切磋讲习,业大进。
常宿学斋,二鼓就寝,忽有叩门甚急,公起问之,乃一生自远方至(举子许育自亳州城父至。)
因延与语,俄顷室垣颓,箦案尽碎。
公资性明悟,诸书一览辄通,罕复再阅,不能为精,若至其要节不能遗忘。
放旷不屑细故,其度廓如也。
暑月乘醉步于郊外,大雨暴至,不觉行远,向晓方醒,乃偃卧水中,奋而起归,亦无他,不自测其然也。
在乡党交游不杂,诸老先生皆自谓出其下,名闻四方。
宋宣献公绶、蔡文忠公齐,继守南都,解榻待焉。
归朝,大为延誉。
明道二年制举六科,因共称荐,举茂材异等科。
金华讽见公文章,曰:「奇士哉」!
因同二公列名以闻
召试秘阁,选预廷对,释褐以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昆山
剧邑,户三万,多田讼,至三数十年不决。
初,吴越归国,郡邑地旷人杀,占田无限,但指四至泾渎为界,岁久水旱,泾渎移易,更相侵越。
县受词,岁追扰乡邻,覆验往返,农务荒习以为常,乡人不得安业,积苦之。
公索田讼凡十馀案,召佃人问所输租税几何,大约百一二,公悉收其馀以赋贫户,自此田讼遂绝。
范文正公仲淹、蒋公堂守姑苏,邀公谈游,罕在县,县亦无事。
蒋公勉公曰:「即代归朝,何以为献?
空言无补,不若著诸时务之为益于治也」。
公因人事之间,采掇当世之得失,浃日成《刍荛论》五十篇十卷,蒋公披阅不能释手,椟而上之。
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入等,迁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是岁地大震河东,灾异数见,诏求直言,公上疏阙下,指切时政之失,引义慷慨,援经术推明七事,极当世之弊,以大忤在势者。
制策登科官罢,当召试,公既孤介,未尝造要门,复此奏疏,故不召(疏在文集。)
先是,韩忠宪公解参知政事南都,奏辟公通判应天府
既成命矣,及对策,指陈时事无所顾避,执政竟用此更除新定,实左迁(策在文集。)
仁宗张六科网罗天下英俊,其自布衣登茂材异等者,惟公与富丞相,讫三朝无复继者。
其再登科者,惟公一人。
新定次年戎阻命,庙堂虑害不深,玩成大梗,兴发调输,不阅岁而天下被其劳。
公上平戎十策(在文集。)
吕许公复入相,方励精,得公十策,谓知枢密院宋宣献公曰:「六科得人哉」。
盖以公初为宣献察举尔。
十策悉施用。
时敕州郡诸县增置弓手,约束甚略,郡县异见,措置乖宜。
公以谓赋役大事,理宜均当,列上节目八条,朝廷更为详议,事以周密
俄又命朝臣分使诸路,于所置弓手招募,配补诸军。
公陈六患,上命中书下公奏所遣使者,由是募人莫敢迫,民情少安(二奏在文集。)
吕丞相每阅公章奏,谓同列曰:「国器也」。
凡条白必施行焉。
用旧相李文定公辟,徙通判天雄军。
续有旨,召赴阙,既朝对,面赐五品服章。
翼日上谕执政,送学士院试,俄而记之曰:「是其再对制策者」。
执政共白其所上章疏,朝廷采纳已见之行事矣,上曰:「安用试」?
即除直集贤院,以李公旧相,特旨俾赴辟,命李迪或移徙,即令不俟代归馆供职。
公还南都,将迎亲就官。
李公徙青州,即日除太常丞知谏院,举刘夔、王质自代,迁知黄州,质除荆湖北路转运使,皆有清名。
是时寇阻命,覆军杀将相继,国家多事,公独在谏垣,外论边事,内正典刑,造膝尽规,悉心将救。
仁宗宽大容纳,当国者虽恶其切直,然亦赖以肃中外。
王师挫衄,关陕动危。
先是,张士逊作相,建言军旅之事,枢密院任其咎,故罢免知院王鬷等,而中书自如也。
公援典故请政事总于中书以通谋议,上以权宜为然,降制宰臣枢密使,自是戎事机密中书始关预(奏在文集。)
夏竦等领陕西路招讨经略、安抚使,并护诸将,四路禀复,事失机会。
请罢总帅,使四路各自为守,可以责效。
朝议然之,故内徙而命四路帅臣,自此人知自力,备禦益修(奏在文集。)
范仲淹延州,遣人遗元昊书,喻以逆顺祸福,既遣使而录其书本以闻,贼答书辞不逊,仲淹焚之。
参知政事宋庠以为边臣擅交境外,又致慢书辱国,建议请斩仲淹
仁宗以其言险不用,然自此边臣以为戒。
庆历元年冬郊,公乃请因赦书招怀寇,因令边臣通其善意,仁宗喜曰:「此朕心也」。
中书,又详白执政:「嘉奏也,非君孰发此者」?
郊礼成,肆大眚,赦文所载皆如公请。
因是西贼通问遣使,至于纳款解兵息民,公启之也(奏疏在文集。)
贼顺命,范仲淹、韩琦、庞籍皆以西事平登拜二府
是岁,赦书录用诸功臣之后,加赉戍边守将功臣立私庙,赐戟凡九节,皆公建白(奏在文集。)
又上亲祠郊庙,彻,登坛陛黄道,虚小次不御,纠诸祠官不恪,飨用金石新乐,皆上特从公言(奏在文集。)
惟日孜孜以思,补益大旨,论风俗本于厚,论刑名本于恕,论赏罚本于正,论朝廷本于官人,论边防本于选将,论财计本于啬用。
今所编文集后论事十卷,其著者存之且数十百篇,有所不可传及所遗者多矣,亦足以知公之纳忠匪懈也。
公以章疏数上,思有以启迪主心俾不倦,因上言:「闻之荀卿曰:『圣王有百,吾孰法焉?
禹汤有传政而不若周之察也』。
唐室治乱,于今最近,请节略《唐书》纪传中事迹今可施行有益时政者,日录一两条上进。
善者可以为准的,恶者可以为鉴戒,兹亦贾谊、晁错借秦以喻汉事之意也」。
上悦从之。
后遇事有当言,即取其类者以进,三五日不入,仁宗辄问其故。
枢密使杜祁公衍闻之,曰:「此所谓陈古以刺今,诗人讽谏之旨矣」。
后除知制诰仁宗命取所录《唐书》奏御者编次为一集,留中焉。
明年春,除修起居注,仍领谏职。
,使契丹,假起居舍人知制诰
入北境,及郊迎,北主与弟私至范阳郭门外,母阏支等亦乘驰车出郊道旁,填壅观者莫不属目焉。
燕日北主亲至坐前,命玉卮揖公曰:「闻君海量,毕之」!
语左右曰:「有臣如此佳也」。
又因公出馆,至公寝室,翻药奁取汤茗怀以去。
所赉必别题送之,礼意殊厚。
使回,进语录中有对答数节,皆逆折其事端,当时禁中大黄签标之,以示中书
自此北使以事宜至者,辄命公馆伴,庆历中馆伴数矣。
二月使还,三月召试中书,除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章,时庆历二年也。
纠察在京刑狱,判吏部流内铨、登闻检院昭文馆太常寺兼礼部事,知通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勾当三班院知审刑院审官院史馆修撰,专修日历,修宗正寺玉牒,详定编敕,修《唐书·乐书》。
充馆伴使,考试制科武举
每兼职事以数四,辄辞避解之。
于时仁宗公厚,对必留,降必目送,凡朝廷重议官局要处,宰相不敢不以公名上
中书尝拟曾公亮史馆修撰,上不从,贾丞相公亮,得张君一荐可哉。
公为荐,仁宗即许。
西掖辞制,唐元稹独得深厚之致,唐末历五代、国朝,鲜及王言之体。
公文既尔雅,济之雄赡,号令风采,焕然一新,庶几西汉之遗韵矣,至今天下推服。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时政有所釐革,必伺公入直,始出事目降敕词,尝谓朝士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自是两禁辞命有训诰之美,由公倡之。
仁宗临御岁久,日历因循失纪,章丞相监修国史,奏公续修之。
公始请自乾兴迄庆历,臣僚之薨卒,悉追取其阀阅功状而已,有门绪彫丧,或子孙不能纪其先世,遗落多矣,展转究访,仅可条次。
至于诸司沿革事典,悉责送官,乃仅有存者。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撰著《实录》,赖公中间采集,稍有预备。
于时操事者颇立交党,更相贵宠,互为游说,奔走胥附。
公正色于朝,独立不惧,众虽不悦,无如之何。
范文正公每以公议持之,上亦自知之深也。
吴正肃育春卿、宋景文子京,与公最厚善,每相谓曰:「不动如山,其张安道之谓欤」!
审刑御史台,有狱辞连欧阳修
时修任河北都转运使制使就推,不承,覆推如前,具奏,法官报上不以实之坐公,以案上,仁宗盛怒,谓使者有党,故不尽情命,送中书选官复按。
公谓贾丞相曰:「相君异,众所知也。
今覆推无状,而复按虽有旨,天下必议公,公盍图之」?
贾丞相为之解说,得罢按,而复下案审刑取旨。
详议官引江湖上佐之例以白公,公不从,乃上言,审刑特旨尝在法外,而领审刑者一员,专其轻重,凡侍从官到任已重有吏议,请自中书上,取众议之允也。
竟不以上而送政府贾丞相思公言,止夺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滁州
续有龙图阁待制王素案,公引前请又不断而以送中书,不悦,公亦自引罢。
审刑断例,命官犯赃私罪案后,收坐举主,公上言:「收坐举主而许首免者,责使常察其所举者之不法也,而致仕官既已解籍休退,谢远人事,不当与在职者之责」。
朝议谓然,由是致仕官免收坐,吏不及门矣。
夏文庄公有憾于张耆
閤门使得一守贝州,到任七日,吏卒王则卜吉生变,拘得一,王师攻围六十日,城破,下得一御史台
法官当得一谋叛,文庄欲尽叛法论,时相陈恭公执其事,以为得一庸懦,被拘不能死,已抵重辟,叛无本谋。
仁宗为免缘坐,而犹没其第。
公与张氏风马牛不相及,闻妻僦陋舍,无以处其族,因从容为言:「耆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今得一妻、子免缘坐,犹在,诸子众而没其赐第,法不类」。
仁宗谓然,以其第给还之,迄今张氏子孙莫知者。
仁宗因从容问公:「臣寮上言治术在刑法,今法弛故下慢,非峻法无以振颓敝,大臣亦有为言者,何如」?
公曰:「古之圣贤言治道本于德义,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国朝列圣累仁积厚,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百姓怀惠,安于寿域。
法无由弛,人实弛之。
去诸姑息,惩其侥倖,颓敝自振,不在峻也」。
既而资政殿对策,条陈亦如此。
仁宗善公言,群论遂息。
受命《庆历编敕》,公以为编敕者当依律门类,而备其起请之因、参详之意,本末悉具,乃名编敕。
治宁岁久,事目滋广,天圣之后,文簿猥烦,乃许编修官删润而加损益,或数事并一条,比附有所不尽,天下承用多失法意。
议欲省其繁细,稍复旧体,执政难之。
及书成,公校新敕,凡诸刑名使无加于旧文乃上之。
权知开封府,听决明敏,虽不阅时,称为治办
翰林学士,免京尹,领群牧使
公在两禁,朝廷大事时蒙访逮(奏事在文集。),公必披诚条对,一无顾虑,故人主向纳之。
群牧司自真皇时以国马大事,常命枢密使领之,职司甚重,天圣后海内乂安,监牧多废事积弛。
公充使,乃修举课牧之政,令复沙苑、东平监,创立纲目,将以广蕃息,削除诸敝。
经营未效,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甫受命,即知贡举
太学举人妄变文体,以奇字僻语为高,以游辞长句为赡,四方学者承风而靡。
公主文考试,有如是者揭而斥之,因上言请行诫励,上命录公所上奏,大书榜于贡院前,由是士子知循旧格(奏在文集中。)
宰臣参知政事辨争上前且数日,举朝喧然,公请对,具白道理所处。
宰臣使人说公:「凡是非在公尔,参知政事今日免,公明日补其处」。
公骇曰:「此言何为至于我也」?
所使人公所素善,及是深责而谢绝之。
既而有自效于宰臣者,参知政事免,果得其处,宰臣恨之,欲有以危之。
前当南郊,赏给未集,仁宗深忧之,三司使连坐此罢,故复公翰林学士,除三司使
至则督责郊费,公按京师及诸路支给名物,一一区处,有备籍以上闻。
上大悦,谗言遂诎,至今计司以为常例,遇郊辄前上籍。
公初览事,吏白河朔榷盐法议已定,方施行,公命收格,翼日登对,论此盐策非是。
唐末藩镇专土,横赋积重,五代相承,中原窘狭,盐禁峻密,民苦刑报。
周世宗北伐,父老哀诉,请以盐课均之地税而弛其禁,世宗矜而从之。
今地税盐钱是也。
国初征利之臣,请复榷盐之法,河朔父老诣阙叙陈,太祖皇帝问其本末,法竟不行。
今日令下,百姓必来诉,不从实非便,从而更之,不若以特旨先罢,俾军民知惠。
仁宗深谓然,是日降手诏罢之,河北父老皆至澶州河桥,南向建道会谢恩,祝、延诸州以次浃而止。
仁宗以谕公盐事几误朝廷,手诏今刻石在北京
自西师屯戍,事边寖广,财用不赡,民力大屈,公大校国计,上言:「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是而为之均节,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
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
刑也者,防禁此者也。
凡所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
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
内无以保其社稷,外无以制诸夷狄,国非其国矣。
故货食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谭虚辞之可致者也」。
因条例盈虚之由、出纳之数,请究其本原,节以制度。
章数上,可谓精悉矣,中书翻阅经时,数议而不能有所措置也。
郡国赋调必宽为之期会,故免卒暴之费;
库务给受必明为之程式,故无邀阻之患。
省诸刑本,绝诸后害,几案之前,四方蒙福,凡所建立,皆为故事,至今老吏追怀。
南京鸿庆宫奉安三圣御容,当遣柄臣,上特俾公充礼仪使
礼毕锡燕,命公主会,乡党荣之。
明年春,以目疾恳请解邦计,上面谕:「卿领大计,事无阙误,宜且小勉,不多时烦卿也」。
宰臣陈恭公敦止,又欲正三司使名,公坚辞,又特命三部副使分受辞讼,常程细务,但令诸案发遣,大事乃禀白焉。
仁宗于臣下,鲜见厚薄之意,眷眷留公,盖蔽志于进用。
公以目痛,乃曰:「不堪一日留也」。
恭公为之叹咤,曰:「禄位固有定分耶」?
解计司,归翰林,仍兼端明殿学士判尚书都省,领银台、封驳、审刑太常
三月上召两府两制官于崇政殿龙图天章阁所贮瑞物,观毕赐坐,陈列笔砚,上出一幅于怀,乃策问也,宣各就坐条对。
宰臣陈执中独固辞,已而二府并进,请归中书枢密院对而封进,许之。
或云枢密使夏竦执中,以其不由科第少文,故建此以困之。
执中毅重质直,心知其然,故力辞不对。
执中本以章疏自达真皇,由此自光禄寺丞右正言,若奋笔于时,二府亦自鲜能企之,及此坚辞,识者以为得体。
时公出还禁林,是夕值锁院草麻制使相章得象司空致仕。)讫,方援纸,一草数千言,五鼓封入。
仁宗披览,以其精赡异之,复广为问,益为条目。
是日复中出御札,俾尽意以对,公所陈皆祖宗典故、时事之所要切便宜利病,周详该洽。
上深简在月馀,复御迎阳门,召两制近臣赐坐,又面赐问目,略云:「国之奸蠹、朝之憸谀、大臣之不才者,直书其状,无有所隐」。
其设席引公自近,密迩御座,且面丁宁,俾尽条析,览讫当毁之,保无漏言。
专注视公挥翰,公意不欲暴人之私而迫人之于险,竟不如诏旨,泛论大体而已。
奏御,上色不怿。
初,上奇公前对,及御迎阳,专为公发问,公不才者,意且即以代之,既不承旨,命遂中格。
公闻之,曰:「吾志在纳忠,因而为攻夺之便,岂我心也哉(前对诏策二道在文集。迎阳门问对,对御无藁。)」?
然上意自此解,左右浸润,因乘间得入。
三司判官杨仪者,以请托被劾,行险者缘是以逞,连引近位及朝士十馀人。
公与颇厚,故亦被问。
狱具,法官罪止于请求,而所累者殿前指挥使许怀德、御史中丞杨察、知台杂张升、修起居注韩综、开封府判官种世材等,诖细文,独公无罪可书。
执政有欲中伤者,例从重议,公亦罢翰林,出知滁州
公久处清近,陟降论思,忽尔无名,远补淮甸,士友多相唁者,公曰:「是奚为者?
朝士代还求官,候阙辄三二年,今我何劳,怀郡章,即安逸,相贺可也」。
沛然就郡,殊无不足之色。
上意寻悔,到官三月,就除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公平日与所知谭民政之体,以谓狱、市、赋、役,民所以惨舒者。
狱斯无苛,市斯无扰,赋斯时,役斯均,民有所措手足矣。
无苛本于恕,无扰本于约,时者期会缓急之谓也,均者簿书详允之谓也。
故公长民布政,允蹈所志,凡此四事必留心焉。
用是所至清净,吏民安之,不留章章之迹,久必见思,盖体道之深耶。
先是,江宁府廨火,及此重修,始成,特旨命公撰记,因著是说于文(敕撰《江宁府重修府署记》在文集中。)
明年冬,就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徙知杭州
钱塘气俗轻侈,货利凑聚,号烦剧难治
公才渡江,望风欢迎;
既下车,讼庭肃然。
时清台上言,推星占吴越当灾,非兵即疫,故命资政殿学士杭州范公仲淹浙江东西两路兵马钤辖
及公往代,吴大疫饥,故公修救荒之政而人无失其所者。
及公罢,遂分浙江东西为两路,不复专统焉。
杭州地当冲会,宾客留泊,百姓积苦厨传之扰。
公闻其然,舟车入门,即时致馈,吏卒呼噪,供索无时,公命典庖晨一爨而已,餐醪丰洁,民以各安其业。
公谓僚属曰:「利害于人不系细大,归于简便,此政术也。
大者畏之,小者忽之,何有于民也」?
郡城沟渎自吴越纳土未尝疏浚,潴渟濊浊,人户涤灌用之。
公视江闸,方潮退时高下甚远,因暑雨集舟百馀艘荡诸秽水,发闸泻出之,流恶至富阳,乘潮纳新水,沟渎一清,城中相庆。
凡诸施为举从便利,钱塘人著之风谣,至今颂咏。
未几,丁太夫人忧,郡人哭送郊外,恋恋不忍还。
亲旧闻公护丧且归南都,为于嵩麓阳翟择葬地以待。
公至南都,谓乡人曰:「三代以还,诸侯各世其国,未闻宋公葬于郑、曹伯葬于许也。
若以许、郑水土深厚为善,宋、曹浅薄为恶,则许先曹灭,宋后郑亡。
两汉之间,州乡著籍,魏晋以还,封壤分裂,衣冠始有侨寓矣。
吾亲知有睢阳尔,内外姻族相望也。
吾未知阳翟所在,柰何委亲于山麓,而与妻子自安乡土哉?
此地虽浅薄,吾将累甓为坎窆而下实之以土,免崩颓漂浮、风水之患,蛇鼠狐狸无自入,不亦善乎」?
遂以此竟襄事,今宋人举用此法,遂以成俗。
诸近郡县稍稍仿此,咸得安厝之宜。
服除,还旧官。
是岁上郊阳丘陈丞相问公得无民间利病可市上之恩德者欤?
公为王畿税赋之重及请减定刺配刑名,故赦书及之。
畿县两税特于元额例减三分,永为定式,及据《续降敕》刺配条详议减除皇祐五年赦敕事在文集。)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秦州蕃部有叛者断古渭路,都总管张昪举兵讨伐,副总管刘涣不禀令,互有论奏,故并内徙而以公代
公请对曰:「边有兵事,即合用典法,刘涣自有阶级,今乃更相论奏,又两罢之。
既自失帅主之体,有不禀节制之罪,较量轻重,律令具之。
臣往代,何以御偏裨」?
论列再三,竟不受命,故但徙得免。
朝议以陈、许、滑、郑、曹为辅郡,增兵防,上命于学士久次中选守臣,故公迁尚书礼部侍郎,知滑州
三月赴上,七月户部,徙益州兼益利路兵马钤辖
戒路至陕,逢本路走马承受张勉入奏广南蛮贼侬智高诱扇云南寇蜀,兵已涉邛部,坤维大扰。
比至岐下,朝廷具事宜促行,相继录下蜀中部司州郡奏报甚急,宣发秦渭兵马,转送器甲,络绎阁路。
两当驿即入川界,州郡役民夫夜筑城,诸县弓手辄增三倍团结,晨夕训阅。
比及绵、汉,城启闭不以时,民结坛社,相约保险,嫁娶不复待年,窖藏诸物,󸈠言相惊,动危纷然。
公径至府,已视事,即日下教所部,诸所增弓手、筑城役夫即散遣之,告诸州县察诸言语相恐,禁止诸嫁娶不如礼者,解诸坛社人谓之清坛,盖私与盟约。)
值上元观灯,日夕设盛会,因大启城诸门,三夜不阖,民心乃定。
徐究传言所来,乃邛部译人欲军马集境上,规商贩之利。
追其造谋者戮之,馀投之湖湘之间,乃具奏归秦渭戍兵,还器甲于岐雍,蜀土乂安如初。
蜀父老相传太皇李顺、王小波以甲午年作乱,故蜀人识之,以甲午年为恶,仁宗每以为忧。
癸巳岁夏程戡密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益州,面谕此意,且曰:「无事归朝,寘卿二府」。
明年七月参知政事召还,而公代之。
及公定蜀,正甲午年也。
初张勉入奏,中外耸。
公初授朝命,委之经略,即上言:「云南去蜀险远,久不与中国通,诸蛮云南为大,智高穷贼,岂应举国从之?
此殆虚言,然因民之扰,亦有以致动乱,惟宜静以待之」。
既入境,比下车处置已妥宁,俄而平安。
奏至,两府白镇抚得体,仁宗为之色动称叹。
龙图阁学士王贽瀛州,过阙,仁宗素厚,公在中司御史,上记之,问张某卿举将也,因及益部之事,咨嗟久之,曰:「昨深解朕忧,人之才当以所为观之尔」。
人图公像于净众寺眉州苏洵西蜀名儒,为公《祠堂记》,秘阁校理、知邛州李大临方雅士也,为公《画像赞》,所述足传信矣。
于时侬蛮逋诛,实逸在云南,故谍者乘而扇动,后此蛮竟为云南所戮。
先是,智高母、妻、子执在京师犹存,欲以招智高,公奏至始伏法。
坤维方面,险远藩镇,最为雄大,故朝廷假之权重,民有奸暴,得法外弹治,事有艰急,得便宜裁处。
或谓公前守牧必以威严操下,公曰:「等王民也,何事为虐」?
治如内地,未尝远徙一民,故蜀人至今怀感。
在蜀几二年,以三司使召还。
公既对,未尝言蜀故,意在复请一麾,不乐主计
仁宗违豫初平,重烦上听,遂就职。
向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人用告困,公为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又减铸兴、嘉、邛州铁钱十馀万缗,人赖其惠。
庆历中总邦计,仓庾军储足支三年,马粟备七年。
及此嘉祐初,中间十年,军储减半,马粟才备一岁,因上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冲八达之地,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
唐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
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舟,遂与强敌共中原之地,故五代争夺,华夏靡宁,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固,根本无所庇也。
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汉之宇而梁氏是因,非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
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今仰给于官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城士庶以亿万计,大半仰食于军稍之馀,故国家于漕事最重最急」。
因列画漕运条件十四事奏上。
富丞相为上宣读,且开陈其说,是日留十刻,侍卫至跛倚,且曰:「此国计大本,非常事也」。
公至中书文丞相曰:「庆历中公在三司,所陈邦计二奏,中书每议财策,必按以为议本」。
于时公在杭州,已得旨召公主计,值公服忧而止。
公凡论议,固有本末,未尝徙废,十四事一如条画施行(奏京师军储事在文集。)
后五年,公过都,问三司旧吏,自行此法,仓储足支五岁馀矣。
公在三司,文移之下诸路者辄减半,廷无妄诉,狱无留系,天下无暴赋,其爱利所及溥矣。
就省,迁吏部侍郎,以目劳屡请解,辄降玺书不允。
再阅岁,始得请,迁尚书左丞,还端明龙图二职,出领南京留府,奉亲舆归里舍。
未期,迁工部尚书,领秦州,申前命也。
以亲老迎侍不便,辞章三上,三诏不听(表及诏在文集。)
太师谓公曰:「君命当尔,取必耶,顾吾任骑乘,汝盍行矣」?
公始受命到阙,属盛暑仁宗特旨令俟秋凉以便亲也。
秦壤接戎,统押洮凉邈川大首领,朝廷制诰但名唂厮啰久矣,中外莫知其所谓。
公始详究得其种族、名号、住坐、迁徙、城邑、部落,备录以闻。
二府中多历秦帅者,亦未尝闻,乃曰付之史官,西羌一传备矣(奏在文集。)
政令严简,卒乘辑和。
时夏酋谅祚骄僭,遣使至朝廷乃称宣徽使,而其界以侍御史知杂事大点集戎骑,立寨近筚篥城,城秦鄙也。
旁边番户多投匿山林,公料阅军马,声言出境以安内属之心,实未尝兴发也。
当言职者有憾于公,谓公轻举,当国者乘便欲危之,一相云:「边臣谨守备职尔,何论焉?
有备无患,军政所先,寇至而不戒,何以固吾圉?
师不出营,何轻举之有」?
上亦素察公所为,故言者不得逞。
初命公,奏有旨除宣徽使,间言旁发,故除冬官,且有后命再任除之。
及是,故不悦者将挠废前命,公闻之曰:「宰相者,时来即为,于我乎何有」?
即恳辞,请解官奉亲归里侍养,故复领南都留府。
英宗即位,加礼部尚书
自此数以归养为请,又徙陈州
过都,值仁宗神主祔庙,故止陪位,因留判尚书都省
未几,请知郓州
州北大泽自青、齐间有河入焉,公私舟楫往来相属,至寿张县河分二派。
其一近南,安流径易;
其一近北,回曲岸多石湍激,分十里许复合。
有土豪甲氏居回曲处,积奸敝渐湮塞南道,舟必由湍激腾剥,重载僦人牛以挽之,而甲民专其利。
公因岁饥,出仓粟募人疏浚,日役千工,出谷三千斛,浃旬而南道通,逮今公私获便刑部郎中李师中撰记,刻石在寿张。)
未几,加翰林侍读学士,徙知定州、本路安抚使
公以亲老,复请归养,改徐州
以舟行侍亲为便,故受命。
明年春,召还翰林,充学士承旨,迁刑部尚书
顷赴东平,登对,英宗愕然曰:「吾籍卿名久矣,不知卿乃在朝,今何自为郡」?
公曰:「臣向领陈州,过都,属先帝升祔陪位,因少留,无职事故不敢见。
今奉辞,亦思效涓尘」。
出奏牍,言时政要务(在文集中。)
顾问再三,业已外除,意若有悔。
及徙徐州,屡语执政,俾召还。
凡三沮止,最后语云:「吾在藩邸时,览其所著《刍荛论》及所对贤良策,于时务该洽矣,以此典诰命,足扬朝廷光采」。
沮者察上意坚,始奉诏。
及入见,上具道此意,慰抚甚厚,且曰:「闻卿亲老,当内直时,或文字稀少,出宿可也」。
上自在藩邸,好学喜文辞,即位后两制代言多不称旨,故喜公还。
每览诏命,谓知制诰蔡抗曰:「老笔自别」。
一日登对,上问公:「吾昔观卿著述,知于治道留心,所谓治道,其有体要欤」?
公曰:「治道固有体要」。
「何谓体要」?
曰:「体要在乎易简」。
「其说云何」?
曰:「易简者天地之理,而贤人德业之所由出也」。
因为上开陈《系辞》一篇之意,上曰:「何所施行而得至于易简」?
曰:「本于诚明尔,诚则易,明则简。
诚明者君子之性也。
诚则易知而有亲,明则易从而有功,故其德业可久可大,其治天下何啻乎视诸掌矣」?
是日顾问甚久,上曰:「吾昔在藩邸,列于朝位,望两制近臣以为皆天下之选。
自即阼,方见其奏事或常常尔,不惟两制执政中亦鲜有发明者。
今闻卿所谭,方知有人矣」。
上起宗子,及纂御,深自谦抑,自宰臣以下未尝名但呼官,馆阁诸生有得对者亦止呼学士
公从容白:「君尊臣卑、国之大体;
君前臣名,朝之常仪
肃权纲,正宪都,治道之本,待下之礼太过,非所以隆堂陛、明等威」。
上自此见群臣稍正名分(有奏劄子在文集。)
公前在禁林,修玉牒属籍,及此再还内制,复司宗籍。
见近岁宗室蕃衍,其赐名者率鄙恶,盖四声诸字取用已尽,宗室在亡已千馀名,以音同相避名一字,即馀字悉废
公请以服属疏近赐名,其音同字异者不以相犯回避。
由此宗子还得雅名,英宗屡称其善,云:「张某可谓知救时敝者矣(有奏劄子在文集。)」。
上深患官冗,令两制集议,以清其尤滥。
向者两省官议事多异同,不能折中诣理。
及是公为两禁之长,事必举正于中,朝廷赖其裁定。
谏官李受请对,论冗官之敝,上曰:「此议属之张某,卿若别有意见,可以语张某,择所长而处之也」。
李端愿对,亦及此,仍令端愿学士院宣上此意。
枢密副使胡宿请外补,出知杭州,翼日中书请除人,上曰:「张某」。
宰臣复欲沮之,而难拒上意,乃曰:「向者常议枢密院本有武臣一员,久阙不补,今请用前议以复旧典」。
即历数武臣三数人,至郭逵而称其可用,除签书枢密院公事。
他日公因对,上曰:「罢胡宿本以用卿,中书每不为卿地,至如议用武臣。
中间除吕公弼枢密副使,时不举前议,则其意可知也」。
公曰:「自仁宗庆历后,擢用二府必与宰臣参之,臣知事君尔,然所守有年岁矣」。
十一月英宗违豫,十二月渐剧,二十一日召公福宁殿,上凭几授旨,册今上为皇太子
翼日宣麻,盛传制辞下四方,公至中书执政皆言皇储建立,国之庆典,得公制辞,足以增华储邸,流芳史牒矣。
皇太子上辞表,公批答至储宫太子读之称善,宫僚皆诵之,莫不叹美。
敕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方讨论大典,英宗升遐,皇太子即位。
翼日,公首见,召对于侧门,议加恩宰臣宗室,公因言:「仁宗晏驾,以在位四十二年,凶礼亡阙,仓卒绵蕝,事多过制,郡县更成劳扰。
今请详酌裁定仪典,稍从简便」。
上曰:「朕思之,但奉先之礼裁损非宜」。
公曰:「请申明遗制,遗制固云『应山陵事并从俭约』,能奉先志,可谓天子之孝矣」。
上拊髀曰:「卿言甚有以发朕心」。
即传宣中书,差官就三司置司,省诸冗费不急之物,公私称便焉。
以即位推恩,迁户部尚书
时国家荐有大故,内外赏给发及积藏。
英宗登极,颁赉尤广,公率近侍之官请从裁汰,故自宰臣以下宗室戚里,例损十之七八,省费不赀(劄子在文集。)
公在内禁,诸诏命令天下莫不传布,英宗号、谥号、祧迁之议,诸大手笔皆公撰定,凡所损益,莫不折中(谥议庙制皆在文集。)
故今上眷礼尤重,常问方今政务所先,公陈治道大体、(在文集。)国集大本(论国计事在文集。),是谓守位曰仁,聚人曰财。
上曰:「此可谓政务所先也」。
公所陈国计极详,因曰:「陛下何以图之」?
上曰:「责之二府尔」。
公曰:「得之矣」。
既付二府,每旬浃辄一诘其施行条理,故二府亦莫敢懈,稍稍措置,所补亦不浅矣。
四月参知政事吴奎免。
是日公适对,上语之故,且曰:「朕志先定,登卿政府」。
公再三逊避,上曰:「卿历三朝,可谓独立杰出,知卿不结交党,左右莫为之先。
今朕首举卿以自辅,尚何辞之有」?
既而,语及韩琦久在告,其意保持免必不复起。
公因言:「琦虽挟爱憎,然有勋王室,进退之礼宜尽恩意」。
上深然之,为亲札手诏,敦谕于位,以慰安之。
上好文章,从容问及古今制诰优劣,公曰:「王言以简重为体,西汉制诰典雅深厚,辞约而意尽,故前史以为汉之文章与三代同风,以其与训诰近也。
臣才学空疏,愧无以发明圣意,亦庶几取其尔雅而已」。
翼日降赐宸翰,称其书诏,褒嘉殊重。
时蒙访逮,或见特召。
一日,谓公曰:「卿所上封奏,其精切者朕置之卧内,时省阅之」。
九月英宗神主入庙,忽夜召公入,以宰臣韩琦罢,议除拜恩典,因命公参知政事
时公以亲疾在告固辞,上曰:「受命以慰亲之意,亦庶于有瘳也」。
彻御前双烛送公归院。
是夕别召知制诰郑獬夜就起居院草公制,面谕赞辞之意,所草除书皆上所授。
故事,自知枢密院除授,皆中书得旨,以辞头授当制舍人具草,未尝夜召也,惟亲王将相大除拜,乃面召,授命节旄,亦多用熟状。
翼日制出,公在告宣入,即时中使召赴延和殿告谢。
公立殿门外,以亲疾自陈,促入,宣上殿慰谕久之。
公请候亲疾良愈受命,不许,近珰即送赴中书
先一日,韩绛、邵亢除枢密副使,次日公与赵抃并命。
又次日,内殿起居,閤门仪制两府以先后入为班次,班退,宣閤门使,上亲定班著,以公为首,次之,又次之,亢又次之。
政府之次日,宰臣议以王安石御史中丞,公曰:「御史中丞秉国宪度,安石以经术为名,自处高,难居绳检之地」。
赵公亦以为然,竟止。
未几,太师捐馆,上闻震叹,遣内司宾临奠,近珰数抚问,赙赐尤厚。
后每语及,即嗟惜命,虚此位不除人以待公。
安石预政,与公志趣不同,又闻中司之议沮,乘公执丧之间,众口交烁。
服竟,乃除观文殿学士,知西京留府,遣使赍敕诰带马,即家以赐。
旬馀,中批令赴阙朝见。
公既入对,恳请南京留司御史台,上慰问移晷,且谕公可以宣徽使留供职,公坚辞,惟南台是请。
翼日,乃除判尚书都省,领集禧观
公复请对,免不受敕,上曰:「朕留卿,卿坚辞,卿所请,朕所难从,且若之何?
藩镇惟卿所择」。
历问公太原、雍、河阳、许、青、郓孰便,公曰:「不得已,愿为颍州」。
上曰:「颍支郡」。
公曰:「颍实佳郡,自旧相皆领之」。
曰:「孰与陈」?
公曰:「向经新行」。
经,国重戚也。
上曰:「经之移徙易尔」。
遂领淮阳,公因面言:「臣被恩特深,当微有以展报也」。
上曰:「甚善」。
因探怀出单奏,具言:「近闻朝廷置条例司,开端创意,且大为改作。
若一司一务有所釐革,纵有过差,后皆可复,而国之大事在兵与民,不可易议也。
师旅兴发,患必在后,民心危动,安之实难。
夫兵为凶器,战为危事,不可玩。
夫民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不可忽。
故兵犹火也,可以焚物,亦以自焚;
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以覆舟。
愿陛下谨守祖宗之法,以保泰山之安」。
时熙宁三年正月,条例之议始行,故公因对及之。
退而谓亲友曰:「吾此得见,亦不为虚至矣」。
奏辞,上问:「且少留否」?
公曰:「今出都门行矣」。
既下殿,不复至私第,乘马即戒路,闻后有赐亦不及也。
在陈一年馀,庆州有叛卒构乱,声势动关中,本路转运使沈起传檄在所兵官县尉各集兵境上防守,介胄持兵,村落皆扰,民大惶骇,州县展转腾报,急如星火。
公发檄止之,故自陈以东皆安静,且具以闻。
上以付枢密院,颁下诸路,兵方散,顾谓二府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器虑矣」。
近臣登对者必语及之,特旨举堪谏官者二员,公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或止公,公曰:「吾知举谏官者,不知其他也」。
监司官有苛深者,事小嫌辄别推,一州至设三数禁,官吏多被檄推事,州县患阙官。
陈州置推四,所速者犹淹半岁,追逮證验数千里外,道路舆曳,或在禁疾病寒暑,瘐死间有之。
公条例上闻,司官被问,郊霈得释,朝廷因立约束,颁行天下,诸路推狱由此不敢妄作,刑禁以清。
公在西轩,闻筑者讴声甚諠,问焉,曰:「民为张太尉立庙」。
公遣视之,男女奔走以输财力,材甓货食充积。
他日国忌,僧寺行香,堂后门阖下见画像,公问左右,曰:「唐赵太尉也」。
公曰:「巢寇乱陈,今郡城北舂磨寨遗迹在焉,其毒可知也。
赵犨守孤城,以罢兵无日不战,竟全此州,能捍大患而不庙食,张侯何者(今有庙在京师封灵应侯。)」?
命彻张侯,夷之,籍其资用送官,立赵太尉祠堂于寺中,至今官吏以时荐常事,陈人皆奉飨(石记在寺祠堂前。)
诸路司官所兴功利,长吏皆不预闻,公曰:「吾衰矣,且素不能事人,盍归欤,以全所志」!
故复请南台,不许。
又累请,遂解州绂,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先治装,受命即行,扫舍掩关,罕所通接,坐忘遗照,游方之外矣。
所居构虚堂,题曰「乐全」,盖取庄生云:「乐全之谓得志。
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
自号乐全居士,谓知友曰:「一丘一壑尽在是矣」。
中外属意,朝议谓公必寻起。
或谓公朝议如此,公将何如?
公曰:「吾进不求合,退不为高,今以病故尔,何敢慢命也」!
枢密副使蔡公挺里人也,上时问公动静。
时宰知旨,欲就除南都,公揣且别有除,谓蔡宁就陈,遂授陈州
未几夫人卒,因请易南都便葬,又徙南都
上谕宰相韩公、参政马公:「张某可令过阙」。
二公因所亲通旨,遂入觐。
閤门新制,应见而当对者并待次,次日早宣令对。
已退朝,不果对。
又次日方对,慰问留数刻,语旧甚悦,曰:「先帝常说卿不立党友,所居栅门常掩,或终日无一马出入」。
因曰:「且以宣徽使奉朝供职」。
恳辞不敢当,宣坐赐茶,前殿罕尝赐臣寮坐。
既退,上语左右:「张某气貌可四十许人尔」。
俄有旨下閤门,前两府见辞日即对,不得以班次隔,遂著令。
是夕,御笔批出,令赴南郊陪祠。
执政者以为大臣得请有陪位,今令陪祠特旨也,即当摄事,乃降敕摄侍中,又摄太尉,皆见执政所承摄之职也。
前一日宣德门肄仪,公端笏挺然,进止详整,楼前万众无不属目。
冬假未开,先投牒奉辞,上恩眷既渥,前尝面谕,令时对来,公不敢数。
上意候假开且有除拜,忽睹奏辞,见班而公名在焉,讶之,夜半降一幅,批「张某」三字,付外在韩相所。
中书早参,令改宣徽使,判应天府
及入辞,上曰:「已有命」。
恳辞不可。
居数日,閤门促受敕告谢,公请先对后谢,有旨令先谢后对,盖绝其避免也。
因陈:「宣徽使必由寄任而除,向臣以私便请南都,今授重官归乡里,是启侥倖之路」。
上曰:「此意朕未之思也。
卿自持诚得体,青州重镇也,大臣临抚为宜」。
面谕辅臣,咨嘉称有风节,改判青州京东路安抚使
延和殿告谢,宣坐进,上问:「卿知边事,祖宗时所以禦戎者策孰长」?
公对:「军旅之事,虽未之学,历代史册所著得失成败,亦可言之矣。
本朝太祖专务择人,以安边保民,不勤远略。
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用其酋豪,使之承袭以固疆圉。
而选骁将,如董遵诲环州一路,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并久于委寄,至十馀年不徙,优其给赐,宽其文法,使佚乐自恣,以收其力用。
故尽太祖之时,无鄙上之事。
太宗既平并州,因兵势遂欲收幽、蓟,不克,乃与契丹交怨,边难无岁不有。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皆大失亡,至各十馀万人。
又遣李彝兴、冯之族内徙以取其地,因是致继迁之乱,三边大扰,朝廷旰食。
后有蜀乱,以至忧劳厌兵,然悔无及矣。
由是观之,其禦戎之策得失明矣。
真宗初,赵德明纳款,西边安静,及澶渊之行,北国讲和,军士解甲,及今七十年,生民安于富庶,可谓盛德大业者矣。
近岁以来,颇闻边臣献开拓之议,此实进取之人侥倖立功,以干赏蹈利,恐非国家之远虑。
惟陛下思太祖之善制,鉴太宗之失策,谨三朝之好,以乂宁四方,抚育黎庶」。
上曰:「庆历以来事,卿知之乎?
元昊初效顺,如何待之」?
公对:「元昊效顺,时臣为翰林学士,其誓诰封册皆臣所撰」。
因具言其本末,上曰:「尔时卿已为学士耶?
可谓旧臣矣」。
又问:「庆历初契丹泛使来,常见富弼言,于时兵在境上,志必南侵,竟以金帛饵之而退,其谋果何在」?
公对:「当时萧英、刘六符来使,乘我西师之屡挫,知朝廷用兵之困,北国贪倖,故来渝盟。
臣当时充谏官,亦曾上言,窃料敌情,饵以金帛必解,何以言之?
自和好以来,北兵自亦骄惰,其贵近安于侈逸,其下无由自振故生事,以邀功而图富贵,此人之常情也。
今北国犹有旧臣如马保忠之比,北国尊重,其为之谋必忠。
今若受金帛而解,耶律氏之利也;
必弃好交兵,群下之利也。
于时仁宗宰臣吕夷简、枢密使晏殊于殿庐中置酒与议事,萧英自言『两朝和好乃是好事,岂愿更见兵革耶』,又自言北国事,颇漏其情,六符变色目之。
及归,英竟以此获罪。
由此观之,乘利而动,得所欲而解其谋,止于是矣」。
因言:「今闻泛使复至,愿陛下为社稷生民计,所议更且深加含忍。
河朔荐饥,民多流散,财用不给,粮馈空虚,以至将帅之臣克堪整众者实少。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时泛使萧禧颇黠猾,恐对上礼有慢者,或不能容,故公深以为言。
上曰:「兵凶器,战危事。
朕念庆历中敌再和之后,中国遂以自安,不以凌侮为辱,亦不复忍戒备以善于后,故朕今者除戎器、训军旅,非有意于兴举,至于不得已以为应兵尔」。
公对:「此魏相所谓『兵应者王,兵贪者亡』。
然应兵者,谓兵祸之已成也。
及其未成,消平其患,乃善之善者也」。
公向在内禁,英宗大渐,召公福宁殿,凭几曰:「来日降制,册顼为皇太子」。
语少力,公请纸笔,书仅成。
公亦不敢藏之私家,至是袖之面纳,上曰:「何者」?
公曰:「先帝御札」。
欲阅之,公曰:「请内中披展」。
上泫然以付侍珰,他日谕曰:「卿所纳先帝亲札,乃凭几末命,此真可谓之顾命矣」。
公不敢当,专乞赴青州
对下,上遣近珰就班次宣,谓卿可候过正旦朝辞。
次日,中批俾就都亭驿押赐辽使御筵。
都亭押宴常以两府官,未尝有外官主之,上曰:「卿旧望,馆宴可与戎使开怀谭话,不与新进者同矣」。
元日馆宴,戎使甚恭,曰:「敢问押宴宣徽贵寿」。
公言年六十八,四人皆赞言公颜全不动。
庆历初尝使北,是四人中必有曾见公者。
既而切切耳语久之,盖以公使北时北主有异礼,北国纪之,迨今三十馀年,不意今犹在朝也。
晚暮上马,北人皆拥堂阶聚观,望公出门方散。
甫过元日,请辞赴任,面奉旨令过上元,上亲谕閤门使:「张某且赴常朝」。
上元又请,上曰:「青州无事,且知州滕甫见在任,卿可留过同天节」。
公对:「同天节犹远,臣久留京阙,乞且赴任」。
上曰:「卿老于朝廷典故,朕且欲时相见」。
眷谕再三,是夕中批,令归本院供职。
公以为宣徽使京师,惟国之重戚,文臣未之有,具此沥恳,竟不许,面谕曰:「宣徽院无事,留卿有以访问,非但供职而已」。
属春宴,北使萧禧在路,公请待禧到同此宴。
上语及禧来为河东疆事,谕示甚悉,公奏:「仁宗朝嘉祐二年,北使萧扈已曾来辩。
朝廷讨寻本末,令馆伴王洙等具言,扈辞屈,遂录节目付扈」。
公犹收奏章,遂以上之。
禧当辞偃蹇,吏晨夕促之,不入。
公于殿屏与枢密副使吴充并立,谓北使留馆,礼遣之不行,俾主者日致馈而勿间,命边吏以故移告北可矣。
以此入启,上然之。
居数日,禧果自请辞,上曰:「朕谓卿自详事体」。
兼一职,乃除中太一宫使,面谕:「宫新成,国家所严奉,故创置使名」。
公对:「臣此入觐,已顾遇之深,南都之命,且引年矣。
念他日莫复望清光,本志一谢恩眷即行,非为官职来也。
愿不以进退累圣怀,臣自安分」。
因辞宫使,降诏不允,上数言:「卿可谓顾命之旧臣矣,常求补外,得无在朝有所好恶者欤」?
公曰:「君前何敢隐?
臣实未尝与人交恶也」。
閤门仪制宣徽使奏事,辰牌上即赴后殿
公每对,遇报辰时,上必有旨,次日前殿对,未尝隔过后殿也,盖其礼遇不以常制待之。
亲知或勉公曰:「公得君,中外莫不知,盍体上意,数辞非宜」。
公曰:「所谓得君者,谓行其志也。
余于国既无补,又怀恩而求容,以伤君之明,是重得罪也。
引身而退,有以远耻辱,是亦一介之守也」。
生日,中使赐饩醪,见任二府有此赐,宣徽使不及此异数也。
奉朝夙退,门无杂宾,久之,复丐徐、兖一郡,遂不入。
上遣近侍就宣见,问卿志常自疏外,何也?
公对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
臣年已迫,幸得请,冀便于告老」。
上曰:「卿殊未衰,何谓年之迫也」?
公曰:「譬之土木偶,外若可观,中实乾朽」。
上曰:「礼有不得谢,进退不在朕」。
公曰:「不得谢,君所以加优老成者,然亦不属以烦重之事矣」。
上曰:「年至而任烦重者,固有之矣」。
公曰:「天禀特异,不谓无之。
大率古者四十而仕,七十而老,中间三十年是为一世,天之纪也。
物壮则老,人之精力年至自应衰,黾勉从事顾禄位者为之。
臣虽知恋于圣朝,岂敢忽于名教」?
次日中书才奏事,上曰:「张某朕再三留,而请不已,须从之」。
因议恩典,或有异言,乃易宣徽南院使,加检校太傅
有谓公上慊然,有不足之色,遂判应天府,受命登对,上曰:「卿请已确,此命朕深不得已」。
玉色不怡久之。
辞日特赐方团带,宰臣解政除使相有此赐,馀无前比,优恩及于私室。
辞后数日,有长星见于轸,犯左右辖,掩其中星(名长沙星。),上避正寝降礼,下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时事得失,疏留中。
南都,适高丽使人过府,先有制夷使,所过长吏迓迎,公上言:「宣徽使班秩同两府,夷使陪臣也,礼太过」。
特旨罢迓送,止令通判承事使人来谒见,即与复礼
使相公诸人之在扬州,令扬州依此。
夷使入谒,退而谓中使宗道通判韩晋卿、李钧曰:「某在本国闻公名久矣,不意今日于此得参接也」。
广西守官侵扰诸蛮,交趾乘衅构乱,破邕州廉州,大杀掠,南裔骚动。
朝廷命师出军,称十万,二广、湖南至江西调夫输送,发陕塞劲骑往讨。
公上疏论其事,凡十条,大意以为古之征蛮未尝举大众,以其岩壑深阻,水土风气恶。
今为大举锐士,难以久于瘴乡,突骑不能驰于鸟径,蛮走险,兵不得用。
谓宜选吏绥集亡散保境,徐以谋取之为善。
疏上,师已出,竟以疠疫,兵夫不可留而还。
司农总制财利之条令,典其职者间或非其材,举天下之祠庙,令比诸坊场、河渡,岁入赀而专其祈祝之事。
公时守南都,上言:「阏伯封于商,主大辰之祀。
微子始封于宋,宋者国家王业所兴,而又以火德王奉祀尤严。
至于张巡、许远、南霁云,前代忠烈之臣,庙食于此。
俾无赖之民得干黩之,殆非朝廷之议」。
上览奏,御笔批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使执政推究其施行之因,实未尝经朝廷之议。
有旨前主判司农尝遇此事而不发举者,以轻重加罚,申命天下,一切罢之。
公身在外,睹诸利害辄言,请禁钱无出边关,复铜禁。
高丽使人到阙,初无防遏,恣所适,公请绝其私游,凡有便宜必以闻。
再阅岁,年七十请老,章累上,每赐诏不允。
王丞相以上意谕公所亲,以为虽百请必不从,公致意相君,姑就散地可哉。
相君为言,乃除东太一宫使。
府罢就第,遂屏人事,惟赵公叔平老在乡闾往来,未尝他适也。
仅二年,复请致仕。
又三请,诏止之。
最后上以章付执政,令召知制诰李清臣中书,宣谕以公恳谢之意,且令诰辞著公先预升储事,故命书具及之。
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太子少师致仕,遣使臣赍诰敕至第赐之。
苏轼下吏,思有以宽朝宪,上言:「昔晋囚叔向,于时祁奚老矣,乘驲以见晋君,闻说而释之,不见叔向而归,示公言也。
以刺讥为罪,加谴而免囚,有以慰士大夫之望」。
公坐,亦罚金。
自是屏居一斋,方且齐生死,不但遗荣辱也,回首风尘,庄子所谓「若蚊虻之过乎前」矣。
襟量坦夷,无城府、不逆诈、不匿怨,性不喜为声名,故未尝有所矜治标饰,其于毁誉蔑如也。
性不好交党,故未尝攀援结纳,其于人事泊如也。
性不乐权利,故未尝希时取容,虽事君常礼不懈而已,其于进退恬如也。
所读书专于六经,读史但观《太史公记》、班固《汉书》,以为犹足以传信也。
暇时颇乐老彭导养之术,阅佛典《楞伽》、《净名》,而得其理,每曰:「儒之诚明,道之正一,释之定慧,其致一也。
君子之道求诸己以正性命而已矣」。
公既兼内外之学,由是天下以通人推之,故颇僻诡邪不接于心术,爱恶哀惧无自入矣。
历官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著作佐郎太常丞右正言谏议大夫给事中、礼吏户部侍郎尚书左丞、工礼刑户部尚书宣徽北院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以太子少师致仕。
历职直集贤院知制诰史馆修撰翰林学士龙图阁翰林侍读端明观文殿学士,在朝知谏院登闻检院纠察在京刑狱太常寺兼礼仪事、吏部流内铨、审刑审官三班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尚书都省昭文馆秘阁秘书省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集禧观群牧使知开封府御史中丞权三司使、正三司使参知政事宣徽使中太一宫使
间授命修日历、《唐书·乐书》、契丹国信使馆伴押宴、知贡举南京奉安三圣礼仪使、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外任知苏州昆山县,通判睦州,知滁州江宁府杭州滑州益州应天府秦州郓州徐州陈州,秦再除而一赴,陈五除而再就,应天四除而三至,西京、镇定、太原永兴、青、徐皆受命而不行。
大约所历藩镇,至则清净,去必见思,抑可知其中外扬历之风迹矣。
文四十卷,号曰《乐全集》;
内外辞制杂著二十卷,号曰《玉堂集》。
元祐六年岁在辛未十二月二日,精神不动,寂然顺化,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二日,特赠司空,官其属五人。
其配永嘉郡夫人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
有学识,妇道顺而正,母德慈以均。
晚年明性理,其殁也有异,别志载之。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
邦直、邦杰,并太常寺太祝
皆有文学行义,并先公以殁。
曰恕,克自修立,保家之子也。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枢密副使挺之子;
次适右朝奉郎王巩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素之子;
嫁而复归。
元祐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孟诸乡之南原,从先茔也。
右谨具阀阅功状,上太常考功,请议谥及上史馆以备编录。
年月日王巩状。
按:《乐全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九。
唐观德殿饮至颂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三、《深宁先生文抄摭馀编》卷二、《玉海》卷二○四《辞学指南》
唐太宗文皇帝天锡勇智,开辟乾坤,丕降霖雨,刬荼涤茀,仁声义实,迩昭远扬,羽族卉仪,面内禀朔。
凌烟置酒,颉利就羁;
未央高会,智戴入侍;
玄武燕飨,酋长毕集。
丰貂文驷,旅于象胥,履熊冠,图于王会,际天接地,武猋旁魄。
逖彼曲氏,长雄高昌文泰猖狂,怛威赧德,狐裘纳挚,扶伏入朝,鼠匿雉奔,不式王命,称兵焉耆,西域遂梗。
十三载季冬壬申,爰命骁将,濯征交河
驿骑龙旂,踰沙轶幕,虏渠怖駴,日照雪消,临冲闲闲,应鼓如截。
明年八月癸酉克之,智盛请降,衿甲鼓下,青海如镜,欃枪不芒。
遂砰轒辒,藉瓯脱,灰罽帐,云彻席卷,披置郡邑。
九嵏之植,植于领,镌功纪伐,卷旆而还。
左律右钺,军容燀耀,振旅恺入京师
十二月丁酉,龙驾帝服,御观德殿。
庭燎晰晰,羽卫葳蕤,鸿胪舌人,虎贲爪士,九宾四貉,咸造在庭。
诸将戎服振振,奉俘馘以献,天子临轩受之,乃舍爵饮至,以数军实,礼也。
于是宗伯奏仪,司马辨位。
旌茷林植,供张星敷,金介缇衣,髶髦戴鹖,万旅凫藻,踊跃就列。
鼎脀俎载,百笾千品,罍斝交错,牺象静嘉。
房殽体节之羞,醙清酂白之勺,稿饫于颜行。
七德九功之舞,羽葆横吹之音,烨煜于观听。
《既醉》之欢洽,偃伯之颂兴。
执讯连连,解辫右衽,单于日逐,圜?
胆㮚。
金币軨积,圭组缤纷,班劳策勋,周匝宏溥。
礼成毕贺,于庙荐功,皇泽赐酺,云油雨霈。
前而顺天之献捷,后而紫微之受俘,称伐计功,莫此为盛。
拓地万里,威震八荒,随流而攘,乡风驰义。
芳兰张饮,天成浮酒,上仪伟观,史不绝书。
施于开元,契丹授首,爰即酺宴,复行是礼。
宸章赋咏,丕显祖烈,于戏盛哉!
殿在玄武门,因射立名,贞观永徽咸以上巳赐群臣射。
总章之元辽东底平,即是宴百官。
然武功文容,二美兼备,未有斯举若者。
是役也,有臣行本刊颂柳谷,布昭威灵,维兹茂典,铺张犹𡙇
昔饮御诸友,《小雅》歌之,饮至大赏,《春秋》纪之,是用作诗,以鸿厥庆。
颂曰:
烨烨太宗,陟禹之迹,天戈递讨,函夏清谧。
劙阴披雾,耀以月日。
明谟指授,将猛四七。
缨厥緤军,神扶电击。
陵海越障,蛾伏诎䣛。
声暨德绥,条支
箫勺嚚顽,正心翊翊。
狡焉曲戎,狼性隼质,雍阏琛赆,不庭不率。
皇赫斯怒,剪此朝食,命率交河成师而出。
旦秣我马,夕临其国,长毂雷辎,机械蜂轶。
酋渠灰钉,馀种冰释,镂体卉衣,系颈衔璧。
州三县五,如入吾室,坦步葱雪,疆宇载辟。
叶护齿寒,不战自屈。
抗稷荒裔,铭功乐石。
振旅于京,秉钺执律。
恺歌示喜,鼓吹轰激。
执讯连连,象胥累译。
六师大献,天容愉怿。
序情闵劳,匪疚匪棘。
展仪广殿,时维观德。
校队案部,羽林垒壁。
削衽改襟,星共陛戟。
衮龙临幄,䌽仗朌饰。
累累其俘,厥角丹墄。
百蛮破胆,堕玉失舄。
逆予有诛,视彼攸馘。
饮至大飨,乃数军实,矛不折寸,镞不遗一。
悠悠旆旌,万旅如植;
矫矫虎臣,韎韐有奭。
班马无声,颜行山则。
干羽陈阶,金匏在席。
鞮鞻效技,僸离俱集。
乐增十部,于粲葆佾。
蒲筵纷纯,黼帷藻帟。
山豆瀛尊,左右有秩
酒车腾酌,镣盎浮溢,殽烝房俎,羞炰燔炙。
一朝飨之,在师中吉。
湛露晞阳,咫尺。
舌人体委,惠浃夷貊。
式燕以衎,率礼无失。
都护奉觞,胪凑群辟。
舍爵策勋,皇有蕃锡。
扶圭缀组,湛恩沕潏。
熊罴凫藻,贾勇奋力,肇开西昌,膺贡受籍。
惟不矜,常武无逸。
紫微献捷,泾阳鸣䟆。
祲容娄书,鸿烈赫奕。
元继伐,耆定假狄。
行于酺宴,播咏宸笔。
乃武乃文,不昭帝式。
雅歌周,劳率暨役。
归镐饮御,吉甫纪绩。
于铄唐兵,爰轃四极,铙曲未奏,崖颂靡述,维以颂歌,震于殊域。